有一类学生看似读书很勤奋,笔记做得满当当,死磕学习资料,但却表现平平,这就是所谓的“低效勤奋”。 著名经济学家认为,对着书本几小时却心不在焉,远比不上几十分钟的全神贯注,认为不够时间读书的学生都是因为不够集中力。 首先声明,我要谈的是为知识而读书的方法,不是为考试而读书的方法。为知识而读书可以帮助考试,为考试而读书却未必可助知识的增长。 我可在四个大前提下给年轻人一些实用的读书方法。若能习惯运用,对更重要的知识投资会是事半功倍。 很多人都知道明白了的课程比较容易记得。但理解其实并不是辅助记忆——理解是记忆的代替。强记理论不仅很难记得准确;当需要应用时,强记的理论根本无济于事。明白了理论的基本概念及含义,你会突然觉得你的记忆力如有神助。 但理论的理解有不同的深度,也有不同的准确性。理解越深越准确,记忆就越清楚,而应用起来就越能得心应手。所以读书要贯通——理论上不同重点的连带关系要明白;要彻底——概念或原则的演变要清楚。 笔记是次要、甚至是可有可无的。这是因为抄笔记有一个无法补救的缺点——时抄笔记分心太大!将不明白的东西抄下来,而忽略了要专心理解讲者的要点,得不偿失。 1、将明白了的内容,笔记要点。但若觉得只记要点都引起分心,就应放弃笔记,明白了讲者的内容是决不会在几天之内忘记的。 很多讲者的资料在书本上可以找到,而在书本上没有的可在课后补记。老师与书本的主要分别,就是前者是活的,后者是死的。上课主要是学习老师的思想推理方法。 2、在课上听不懂的,若见同学太多而不便发问,就可用笔记写下不明之处,于课后问老师或同学。换言之,用笔记记下不明白的要比记下已明白的重要。 要改这个坏习惯,就要在读完某一个课题,或书中的某一章,或甚至章中可以的某一节之后,要花点时间去细想节与节、章与章、或课题与课题之间的关系。能稍知这些必有的连带关系,理解的增长就一日千里。 这是因为在任何一个学术的范围内,人类所知的根本不多。分割开来读,会觉得是多而难记;连贯起来,要知要记的就少得多了。 任何学术都是从几个单元的基础互辅而成,然后带动千变万化的应用。学得越精,所知的就越基本。若忽略了课题之间的连贯性,就不得其门而入。 选课应以老师学问的渊博为准则,其它一切都不重要。跟一个高手学习,得其十之一二,远胜跟一个平庸的学得十之。这是因为在任何一门学术里面所分开的各种科目,都是殊途同归。 理解力的增长是要知其同,而不是要求其异。老师若不是有相当本领,就不能学生去找寻不同科目之间的通论。 只有思想能在某科目上集中,才能产生兴趣,可以培养出来的是集中的能力。无论任何科目,无论这科目是跟你的兴趣相差多远,只要你能对之集中思想,兴趣即盎然而生。 对着书本几小时却心不在焉,远比不上几十分钟的全神贯注。认为不够时间读书的人都是因为不够集中力,每天课后能思想集中两三小时也已足够。 第三,读书时若觉得稍有勉强,就应索性不读而等待较有心情的时候——厌书是大忌。要记着,只要能集中,读书所需的时间是很少的。 将一只手表放在书桌上,先看手表,然后开始学习。若你发觉能常常在三十分钟内完全不记得手表的存在,你的集中力已有小成。能于每次读书时都完全忘记外物一小时以上,你就不用担心你的集中力。 很多学生怕发问,是怕老师或同学认为他问得太浅或太蠢,令人发笑。但学而不问,不是真正的学习。发问的第一个黄金定律就是要脸皮厚!就算是问题再浅,不明白的就要问;无论任何人,只要能给你答案,你都可以问。 很多作高深研究的学者之所以要教书,就是因为年轻学生能提出的浅问题,往往是一个知得太多的人所不能提出的。虽然没有问得太浅这回事,但愚蠢的问题却不胜枚举。求学的一个重要目的,就是要学什么问题是愚蠢或是多余。若不发问,就很难学得其中奥妙。 老师因为学生多而不能在每一个学生身上花很多时间,认真的学生就应该在发问前先作准备工夫。这工夫是求学上的一个重要过程。 孔子说得好: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!”要分清楚“知”与“不知”,最容易就是做发问前的准备工夫。 问题一经断定是哪一类,学生就应立刻知道自己的“不知”是在哪方面的,因而可免却混淆。若要问的问题包括是多过一类的,就要将问题以类分开。这一分就可显出自己的“不知”所在。 第三步,在问老师之前,学生要先问自己问题的答案是否可轻易地在书本上找到。若然,就不应花老师的时间。 大致上,用以上的步骤发问,答案是自己可以轻易地找到的。若仍须问老师的话,你发问前的准备工作会使他觉得你是孺子可教。 学生坐下来对着书本,拿起尺,用颜色笔加底线及其它强调记号。读了一遍,行行都有记号,这是毁书,不是读书。书要分三读。 快读就是翻书,跳读,读字而不读全句,务求得到一个大概的印象。翻得惯了,速度可以快得惊人。读大意,快翻两三次的效果要比不快不慢地翻一次好。 强调记号是要到这最后一关才加上去的,因为哪一点是重点要在细读后才能选出来。而需要先经两读的主要原因,就是若没有经过一快一慢,选重点很容易会选错了。 选择书本阅读是极其重要的。好的书或文章应该重读又重读;平凡的一次快读便已足够。在研究院的一流学生,选读物的时间往往要比读书的时间多。 我偷“思”的习惯实行了很多年,屡遇明师及高手明友,是我平生最幸运的事。这些师友中,算得上是天才或准天才的着实不少。 我细心观察他们的思考方法,在其中抽取那些一个非天才也可用得着的来学习,久而久之就变得甚为实用。但因为被我偷“思”的人很多,我就综合了各人的方法,作为己用。 虽然这些都是经济学者,但天下思考推理殊途同归,强分门户就是自取平凡。兹将我综合了普通人也可作为实用的思考方法的大概,分析如下。 假如你跟另一个人同作分析或辩论时,他常强调某一个观点或发现是他的,或将自己放在问题之上,那你就可以肯定他是低手。思考是决不应被成见左右的。 要“出风头”或者“领功”是人之常情,但在思考的过程上,“自己”的观点不可有特别的。“领功”是有了答案之后的事。在推理中,你要对不同的观点作客观的衡量。 同样地,在学术上没有权威或师这回事——这些只是仰慕者对他们的称呼;我们不要被名气了。任何高手都可以错,所以他们的观点或理论也只能被我们考虑及衡量,不可以尽信。 当然,高手的推论较为深入,值得我们特别留意。我们应该对高手之见作较详尽理解,较小心地去衡量。但我们不可以为既是高手之见,就是对的。高手与低手之分,主要就是前者深入而广泛,后者肤浅而狭窄。 判断问题的重要性并不。你要问:“假若这问题有了答案,我们会知道了些什么?”若所知的与其他的知识没有什么关连,或所知的改变不了众所周知的学问,那问题就无足轻重。 有很多问题不仅是不重要,而且是蠢问题。什么是蠢问题呢?若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,没有其它的可能性,那就是蠢问题了。 逻辑是推理的规格,但若步步以逻辑为先,非逻辑不行,思考就会受到。不依逻辑的推理当然是矛盾丛生,不知所谓,但非经逻辑就想也不想的思考方法,往往把预感了,以致甚么也想不到。 逻辑是可以帮助推理的正确性,却不是思想或见解的根源。科学方是用以理论的存在,但它本身对解释现象毫无用处。 那些非以正确方法推断出来的思想是犯了规,不能被科学接受的观点,只不过是某些难有大贡献的人的安慰。这种人我遇过了不少。他们都胸有实学,思想快捷,缺少了的就是想象力。 纯以预感而起,加上想象力去多方推敲,有了大概,再反覆以逻辑,是最有效的思考方法。只要得到的理论或见解是合乎逻辑及方的规格,是怎样想出来的无关重要。 那些主张“演绎法”(Deductive Method)或“归纳法”(Inductive Method)的纷争,不宜尽听。苹果掉到牛顿的头上(或牛顿午夜做梦),的理论就悟了出来。又有谁敢去管他的思考方法是否正确。 不要以为我强调预感的重要,是有贬低逻辑及科学方之意。我要指出的是逻辑是用以辅助预感的发展,用错了是会将预感的。 任何思考上的问题,是一定可以用多个不同的角度来推想的,换言之,同样的问题,可用不同的预感来试图分析。在这方面,我认识的高手都如出一辙——他们既不轻易放弃一个可能行得通的途径,也不墨守成规,尽可能用多个不同的角度来推想。转换角度有如下的效能: “茅塞”是一个很难解释的思想障碍,是每个人都常有的。浅而重要的发现,往往一个聪明才智之士可能也想不到!但若将思想的角度稍为转变一下,可能今茅塞顿开。 答案从一个角度看来是对的答案,换一个角度却可能是错了。任何推理所得的一个暂定的答案,都一定可以找到几个不同的角度来衡量。若不同的角度都不否决这个暂定的答案,我们就可对答案增加信心。 在思考的过程中,细节与大要是互补短长的,无论细节想得如何周到,在大要上是有困难的见解,思考者就可能前功尽弃。 在这方面的思考困难,就是若完全不顾细节,我们会很难知道大要。有了可靠的大要而再分析细节,准确性就高得多了。 思想一集中,脑袋就戴上了放大镜,重视细节——这是一般的习惯。善于思考的人会将问题尽量推远以作整体性的考虑。 推理时可用例子,也可用符号;有些人两样都不用,只是照事论事,随意加点假设,就算是推理。后者是茶余饭后不经心的辩论,算不上是认真的思考。有科学性的思考,用例子是远胜用符号的。 数学是以符号组合而成的一种语言;严格来说,任何语言文字都是符号。画面是没有符号的,但也是表达的一种方式。用大量的字来表达画面,就成了例子。 思想是抽象的。要抽象思想的正确性,数学就大有用途,因为它是最严谨的语言。但有效的思考方法却是要将抽象现实化。画面比符号较接近现实,因此较容易记;所以在思考上,用例子就远胜用符号了。 善用例子的人,再蠢也蠢不到哪里去。用例子有几个基本的,能否善用就要看个人的想像力了。现试将这些分列如下: 以例子辅助推理,理论的重要特征是要全部包括在例子之内。通常的办法就是将例子内的枝节删去,使重点突出,务求在重点上例子与理论有平行的对比。 所有可用的例子都是被简化了的。以严格的准则来衡量,没有一个例子是真实的。但有些例子是空中楼阁,其非真实性与简化无关;另一类例子,却是因事实简化而变为非真实——我们称后者为“实例”。 纯以幻想而得的例子容易更改,容易改为贴切,是可帮助推理的。但要有实际应用的理论,就必须有实例支持。少知的人可先从假例子人手,其后再找实例辅助;工夫做得多的人,往往可省去这一步。经验对思考有很大的帮助,就是因为实例知得多。 众所周知的例子不仅缺乏吸引力;在思考上,较新奇的例子会较容易触发新奇的思想。第一个以花比美人的是天才,其后再用的就少了创见。 这一点,中国人是特别弱的,事实不可以解释事实;太多理论就等于没有理论。将每个例子分开处理,理论及见解就变得复杂,各自成理。无意中变成了将事实解释事实。 在另一个极端,过于一般性的理论,因为没有例外的例子,所以也没有解释的功能。有实用的理论是必须有被事实的可能性。因此之故,例子既要归纳,也要分类。 分类的方法就是要撇开细节,集中在重点上不同例子之间难以共存的地方。将一个例子分开来处理,我们也应该找寻跟这例子有一般性的其他例子。 世界上没有一个“无法一般性化”的实例。若是有的话,在逻辑上这实例是无法用理论解释的——这就变成了科学以外的事。 思考要找支持的例子;但考证是思考的一部分——考证就要试找反证的例子了。史德拉(G. Stigler)、贝加(G. Becker)等高手,在辩论时就喜用反证。可靠的理论,是一定要有可以想象的反证例子的——但若反证的是实例,理论就被了。 人的脑子是有着难以捉摸的机能——连电脑也能想出来的脑子,其机能当然要比电脑复杂得多。拼命想时想不到,不想时答案却走了出来,是常有的事。 我们可以肯定的,就是在不经意中走出来的答案,一定是以前想过的老问题。以前想得越深,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机会就越大。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可以置信。 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,时间并没有白费。将问题搁置一旁,过些时日再想,可有奇效。就是不再想答案也可能会在无意间得到的。人各有法,而等待是思考的一个重要的步骤。 科学上的思考是一门专业,熟能生巧。可以告慰的,就是无论问题看来是如何,好的答案往往会比想象中的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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